匆匆官场一过客

二十年前，我们几个姐妹相伴走了一趟祖乡行。来到福建省海沧霞陽社，在楊昭固故居，我们终于亲眼见识了父亲在世时提起祖父时津津乐道的牌匾。

那是上题了袁世凯大总统授予祖父官职的闽省“實業司長”的一块牌匾。

“實業司長”，这似乎相当于今日省级商业部长的官衔，是何等的荣誉。然而在写《吾祖》期间，能够看到的官方史料网站[1]上的记录，晚清到民国初期，福建实业司长一直都另有其人。心中存疑。所幸后来从从新加坡、槟城等南洋报章在1912-1913 的零星报道，终于整理出祖父在民国政府短暂任职的故事。

那是中国大混乱的时代，许多省县都掌握在地方军阀手中。省政府之间经常发生军事，也经常与两个中央政权发生争执：北京中央政府由袁世凯领导，南京中央政府由孙中山领导。 孙道仁，原为晚清时期福建提督；加入同盟会后，参与福建革命党起义。民国元年(1912年)7月12日袁世凯任命孙道仁为福建都督。

楊昭固（子贞、奠安）是由孙道仁通过电报（ [2]、 [4]、[7]、[9]）任命的。 1912年十二月，楊昭固到达省会福州，发现他本应担任的司长职务已由李恢坐位，而李恢有南京中央政府任命的公文（ [3]、 [9]、[14]）。孙道仁改任命祖父为都督府高等顾问（ [11]、[14]）。不久李恢被召到北京会见袁世凯，楊昭固于是出任代理。1913年一月，楊昭固以代理实业司长的名誉（ [12]），致电华侨来闽，商讨产业发展，出谋划策。作为领导，他还创立龙岩矿路公司，承诺投资800万美元以建造从漳州到龙岩的铁道。在李恢回福建后，楊昭固续职高等顾问，并任闽省实业银行总理（ [15]）。

1913年3月，宋教仁遇刺，5月二次革命爆发，两大中央政治势力军战，而不少个别省政府有摇摆选边站的，有宣布独立的，全国政局大乱。年终，北洋军接管福建，孙道仁被撤职。楊昭固结束了曲折短暂的官涯，返回仰光。

楊昭固奉召一到福建，就开始在霞阳建洋房，有大楼名桐蔭楼，小楼名景斐别墅各一座，并有前院后院，占地面积一亩七分三厘。这么大的洋房，相信是准备在中国逗留更长的时间。1914年回到仰光后，他在高解郊区建造了一栋更大的别墅。 1917年，楊昭固在霞阳三十多口的家人乘船到仰光，搬进了高解别墅。紧接着，他把儿子们都送上英文学校，表示了他要永久居留在缅甸的决心。

楊昭固在霞阳建的洋房，如今改称楊昭固故居。置于故居正门门楣，有最早写着袁世凯任命的實業司長官衔的牌匾。石制的牌匾显得更加庄重和真实。 1960年代文革期间，这块石碑差点落入前来“破四旧”的红卫兵手中。当时我们的堂兄，四叔楊章毛的长子楊允江（已故）就住在故居里。

红卫兵呼喝堂兄把石碑拿下来。他说“不，我不拿下。你要怎么着？”

幸而那帮红卫兵都只是小浑浑，看堂兄正义凛然，心生敬畏，不敢动手。一个说：“你不拿下，就得用块红布把字遮盖起来！”。

堂兄说：“这还可以！”

就这么样，祖父封官最重要的物证得以在霞阳完璧保存。

仰光植德堂里，除了第二块“實業司長”牌匾，的确还有一块“都督府高等顧問”的牌匾。两块都是金光灿烂，有别于祖乡楊昭固故居门楣上那块石制牌匾。

据说“實業司長”牌匾还有第三块，祖父当官不久就挂在霞阳社楊氏公祠里，可惜土改时期遗失了。

楊氏公祠大门联写：

『沧海为带孙支共乐耕渔魁山作屏文端爰徵科甲』

祖父楊昭固应聘于1912-1913年间从闽省实业司部号召海外华侨参加实业建国，和倡建漳龙铁路，尽管两个项目都没有见到后续的发展，它们还是反映了祖父在职期间无欠虚名。尽管仕途短暂，毕竟一阵官誉荣身，算得上光宗耀祖。但比起他长年坚持实际社会功业、不计大小各种公益奉献赢得的尊重与景仰，三块牌匾不过是眉梢粉彩。